回国休假散记

　　　　　　　　　　　　　－胡司令－

（一）环球同此炎热

　　七月下旬，一阵极度繁忙之后，我自己带着四岁女儿回国休假，去见她老是念
叨的大姨妈。从多伦多经温哥华转机到上海，一路轻装，一个背包，一个拎包，小
孩的推车，都是随身带。飞机上女儿很乖，跟邻座大人小孩玩得都很热络，只是晚
上躺在座椅上睡觉时不小心让她掉到地上两次，每次“怦”的一声把我惊醒，赶紧
将她拉起来，但小女总是眼睛都没睁开，不哼不哈地继续回到椅子上睡。

　　到浦东机场后，因为我推着孩子，一位好心的海关女官员让我走特别出口，绕
开了长长的队伍。这一点他们倒是很周到。结果我们很快出来了，大姨子和连襟就
等在外面。

　　一出浦东机场大楼，扑面而来的简直就是热蒸汽！我第一反应就是女儿能否熬
过那三个星期……从机场回家是两小时车程，沪杭高速公路上常常可见档次较高的
私人小轿车，当然也有很多、马力不够该淘汰的类似“黄河牌”的超载大货车。路
旁的绿茵花草是典型的江南风格，并非高大、明显经过修整的秀木一路十分养眼。
据说沪杭之间又在修第二条平行的高速路，可见那里的经济很繁荣。

　　高热加上台风“麦莎”，基本上每天开着空调猫家里当“沙发土豆”。小女两
个午觉睡下来，一不小心全身就长痱子了。本来盘算好带小女去我老家看她爷爷的
计划也只有等明年了。哪里都没去，包括附近的杭州和上海。

　　猫在家里不动还有一个原因：本人的哮喘十几年后又重犯，这次打算用中医土
法，赶三伏天“冬病夏治”，做一个完整的疗程（三次）。每次，大夫把新鲜生姜
搅碎，将神秘的药粉调在姜汁中，做成五、六个深色的小药饼，再用膏药布贴在上
身：前胸近喉处一个，后背（有时还包括腰部）脊椎两侧四、五个。每次贴４－５
小时。疗程过后，发现效果确实不错，这点西药真是鞭长莫及呢。先前吃了大量昂
贵的西药都不如这个好使，而这次治疗总共才花费６０多元人民币。如果中医药能
够提供比较清晰的药理解释，那世界人民肯定都会趋之若鹜！

（二）看电视的奇思异想

　　我每天早上七点，骑自行车出去转一圈，吃它８到１０个生煎包或小笼包，就
一碗甜咸均可的豆浆，有时再加一副大饼夹油条。想换口味，就来３－４块糯米方
糕，带肉或豆沙的，或是一大碗（虾）爆鳝面……午饭和晚饭在家吃，老丈人烧的
各式美味菜肴里，基本都加有鲜笋条，每顿都喝一听啤酒，有时还来它一小盅白的
。

　　国内的电视节目比较丰富，很多省台都是全国性播放的。我看了好几个连续剧
，可惜名字没太记全：《重案六组》、《大马帮》等，还有几个纪录片，有一个是
关于清代存于杭州的那部《四库全书》的。另外还重温了《地道战》、《闪闪的红
星》、《野火春风斗古城》等，以及新拍的纪念抗日６０周年的剧（基本印象最深
的都是那些日本“中国通”军人）。《地道战》里那张熟悉的带暗道机关说明的高
家庄地道图，一下让我想起儿时的兴趣爱好和美妙时光。

　　每天这么深居简出，难免生出一些“悠然见南山”的想法。

　　那个关于《四库全书》的节目，让我一下意识到它不光是“百科全书”，更是
中国古代文化科技等各方面的有史料记载的成就精华总结。清代的老祖宗们那时就
充分运用了分布式数据备份手段，上万卷册的《钦定四库全书》共有七份拷贝，分
别珍藏于北方四阁和南方三阁。如果每隔几朝就这么重新总结结晶一回，那么过去
的“原始”资料是否保留下来还是销毁了呢？也许，我们今天应该开始《四库全书
》的电子化！

　　电视中看到，当年日本人侵华杀进杭州城前，曾秘密派小组进城查访藏放在杭
州的《四库全书》的下落。日本人珍视和救存中华文献精神，恰恰同当时中国政府
对此的漠然态度（还是杭州图书馆馆长自己掏钱才使这套《四库全书》得以被偷运
离开即将沦陷的杭州）形成鲜明对比。国人的自大、麻木和冷漠不能不说是个大的
问题。从另一极端试想，中国会为了抢回沦落他人之手的文化瑰宝而“转进”日本
吗？中国人会如此追求日本国的宝贵文物或文献吗？看看那些日军如土肥原那样的
“中国通”，中国人会为了自己的国家（而非为了自己出国）那么去精通日语或其
他外国语吗？

　　又看了一个关于蒋介石花园口炸开黄河的节目，目的是阻拦或拖延日军进一步
南下进犯华中，结果是史无前例地制造了一个黄泛区达８年之久。不过反过来看，
自我责怪和诋毁，尤其在国难之时（如抗日抗金），是中国人自古即有的一大特色
：从秦桧到汪精卫，奸臣、叛徒，属于十恶不赦，狗屎不如；汉奸一词是中国人的
一大发明。而团队精神却极其缺乏；从来就是内部责难，而不是检讨整个民族。我
不知道，世界上有哪个别的国家和民族这么喜欢追究“叛国者”（或曰民族的“替
罪羊”）？

　　中华文化，多少可以总结为一种“筷子文化”。松散，不求精准，缺乏保险系
数——对比用筷子夹食和叉子插食的情形（当然她有其实用的灵活一面，或曰乐天
知命），一个强调人的手眼脑的灵活，一个依赖物器自身的原理。所以说西方人在
身体协调性上比东方人退化快；西方喜欢“法治”而东方喜欢“人（自）治”。中
国（大陆）文化已经发展成为一种独特的准宗教文化，中国社会重精神力量。常常
一曲高歌来自肺腑，大家的情绪自会调动起来，不光是节日里的歌咏大会，军队里
专职的男女歌唱家是多如牛毛（建军节经常见到西洋式全副披挂的军队女歌手是电
视上的一景，大概受日本、俄罗斯影响不小）。另一个中国“人／自治”在交通上
的表现，就是约定俗成、自成一体的马路行车游戏规则，不管多小多稠密的城市街
道，开小车的人比西方的司机们居然更有忍耐力、容让度和好心态（高速上开蜗牛
般大货车的司机除外）！不过这种“人（自）治”的弊病就是大家不能开太快（Ｌ
ＯＣＡＬ开车速度比这边低多了），否则事故成倍增长。所以想要高速发展还得靠
“法治”。

　　中国开始繁荣了，马上就听到“胜似大唐盛世”的昏言。首先，这些人只看到
自己，没看到大多数平凡老百姓。其次，一时一世的繁荣是短暂易失的；长久昌盛
的力量和底蕴，得靠一种道德的支持和新时代各种文化精华综合的影响：儒教、道
教、基督教等正面的东西……而道德的沦陷似乎却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尤其在独生
子女这一代。

（三）回程的艰难和快乐

　　强度几十年未见的“麦莎”来袭，是唯一比较凉爽的两天，然后又不行了。我
每天根据最新报道判断其中心有多远，有多久会来，还在网上寻查带比例尺的浙江
地图。有意思的是，在风口浪尖第一线上吃力地拿着话筒的电视报道人全是女的，
男生都不知躲哪儿去了。浙北当地风力最大时应该有１０级，把路边很多法国梧桐
连根拔起。最糟糕的是，台风把我们的行程彻底打乱，滞留旅客太多，我们开始两
次上不了飞机，机场去了几次，最后不得不现买联航高价票走人（一是我假期期限
满了，二来小女肚子吃坏了）。

　　回程先到芝加哥，一路１３小时，我只打盹了２－３小时。小女一人占两个座
位睡了６个小时，然后又精神抖擞地跟其他旅客和空嫂们滔滔不绝起来，还十分乖
巧地谢绝她们给她的巧克力，说自己刚刚补完虫牙。看大家对她都那么喜欢，我尽
管很困乏，心里却是蜜甜的。最后下飞机之际，一位空嫂把我们引进驾驶舱，介绍
给男女正副驾驶。他们送给小女一张波音７７７的卡片。我因为过去见识过驾驶舱
（从旧金山回家时坐过里面的客人位子看飞机起飞），没太稀罕，就很快走人了。


　　在机场先后碰到一位在宁波工作回美探亲的费城老兄，以及一位去马鞍山夏令
营教英语的安大略教师（约翰），小女同他们聊天，让我连连喷饭。到芝加哥下飞
机，在机场地铁里她问我，“我们还在中国吗？”当我告诉她这是“美利坚合众国
”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噢，迪斯尼世界！”她接着告诉费城大叔：“我妈带
我来过迪斯尼世界”。唉，都怪我们平时没太教她国家的概念，不过她说的也对，
“这是迪斯尼世界所在地”。

　　接下去等飞机时，女儿跟坐在一旁的约翰交谈起来，后者教了她几个新单词，
及其发音规律，她很是兴奋。在回多伦多的飞机上约翰仅前后一座之隔，她跟老朋
友似的，一会儿“约翰，你在干什么？”，“约翰，我们确实在降落吗？”；一会
儿“约翰，你在看窗外吗？”，“约翰，你看到我妈妈开的高车了吗？”。旅行十
多个小时后，她还能那么滔滔不绝，跟大人应答如流，精力让人敬佩！

　　过加国海关时，他们问我为什么小孩母亲没有同行度假，而且因为我女儿跟妈
姓……幸亏有老婆一封事先写好的声明信，才得以顺利通过自己的海关。

　　到家已经是半夜，睡了５个小时后，我就去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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